因此一直以来,为了息事绥边,使这些部族顺服,中央王朝一直都是树其酋长,使自镇扶,用的是以蛮夷治蛮夷的羁糜政策。
“何为羁糜?”张仲坚手指在甲板的栏杆上敲击着,“羁糜之本意,是指把结绳套在牛马身上,而并不捆死,以便驾驭。这其实也是中原王朝,无法武力强硬统治边疆蛮夷之地,于是改用较柔和的办法,来使这些蛮夷部族就范。哪怕大唐取得天下,可对俚獠也是羁糜而已,并未能制服其民。”
蛮夷稍稍内附,既其部落列置州县,其大者为都督府,以其领为都督刺史,皆得世袭。
百年来,在岭南崛起了三大家族,既冯、陈、宁三大家族。这三大家族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都是来自中原的汉族移民,然后与本土强大土著联姻,而成为一方领。
比如冯家就是与冼家联姻。
冼家世为南越领,跨据山洞,部落十余万家。
冼夫人的孙子冯盎,隋末时控制二十余州,地方两千里,奴婢万余人。
陈朝时,世为南平渠帅的定州刺史宁逵改任安州刺史,宁逵死后,其子宁猛力为宁越郡太守,对这一带的獠人修其教不易其俗,将这些獠人团结在一起,得到他们的拥护,而成为乌武酋帅。
泷州、新州一带原有葛獠居住,南朝梁时,陈法念举家从颍川郡迁至泷州,以孝义训溪峒,镇俗缉奸,盗贼屏息,受到当地葛獠拥戴,成为领,世任刺史。
历经陈、隋、唐三朝,岭南三大家族冯、陈、宁,都以窦州为界,分割势力范围,其中又以冯家势力最大,甚至海南岛也都受他节制。
“岭南之地,现在真正为朝廷控制的,也就广州和交州两城以及周边百余里。其余之地,几乎都为俚獠领世袭之地。虽然朝廷置治设县,可刺史、县令多为俚越领,哪怕有些刺史县令为朝廷所派,可其实也管不了什么事。”张仲坚把岭南的实情娓娓道来,听的李都有些直皱眉头。
他想不到,大唐的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多不受控制的地方,还不如北方呢。哪怕是河套、陇右、西域,现在朝廷的实际控制力都已经很强了。但在这岭南,居然是这么个局面。
“狸獠一般都以峒区分,峒又称垌,原指两座山脉之间的平地。后来,便专指聚居在这一带的按血缘关系所组成的部落。领称为垌主或渠帅。到了南朝的时候,已经出现由垌联合成成较大的部落联盟,称为酋帅。”
冯、陈、宁三大家族,就都是一方酋帅,也就是一个部落联盟的长。
“岭南之酋帅,往往推一长者为王,但亦不能远相统摄。父死则子继,若中原之贵族也。獠王各有鼓角一双,为之号令。”
岭南的那些獠帅,家里都有铜鼓。
“铜鼓,为何?”李笑问。
听来,这铜鼓倒有点类似王的象征,跟中原的王旗啊王印有些像。只不过用铜鼓,还是比较奇特的。
“因为俚獠皆信奉雷神,他们铸造的铜鼓是雷的象征。在铜鼓上的文饰,蹲蛙和羽人,都与祀雷有关。雷神是他们信奉的神,而青蛙,则是他们的图腾。他们认为雷神是上天的主宰,而蛙神则是雷神的使者,能呼风唤雨,格杀建筑物,保卫人间安宁和五谷丰登。”
“看来到了岭南,不能吃蛙了。”
隋时,岭南有二十五郡,这么说,当时就有二十五个俚獠渠帅。
而到了大唐此时,岭南已经有分为广东、广西、广南三道,三道辖州八十一。
整整八十一个州,比之隋时的二十五郡区划更多,许多州其实很少。但当初冯盎率二十余州归附大唐,朝廷为了安抚这些渠帅酋长们,便新设了许多州,做为这些部落的世袭领地,搞出了八十一个州。
岭南之地,南下汉人与俚獠部族不断的融合同化,出现了许多以汉人豪强为代表的汉俚联盟,但总体上来说,他们又比较分散,实力不足以与中原对抗,因此往往都是内附中原,可中原也无力真正掌控,于是只能行羁糜之制,让这些豪强领们做世袭刺史,由他们统领些世袭之地,和部落之民。
其实这种制度,站在中原朝廷的角度来看,当然是有缺憾,得把他们纳入朝廷体系才对。但如果是站在这些地方的汉人豪强和俚獠领们的角度来看,这种地方自治的形式,又是极不错的。
李其实就很想把自己的封地弄成这种模式。
世袭领地,世袭官职,甚至税都不用交,自己管自己的,这才舒爽。
看看冯、陈、宁三家,历经陈隋唐三朝百余年了,在岭南当着土皇帝,多爽。管你中原谁当皇帝,我都是岭南的土皇帝。
“俚獠之人,剪文身,错臂左衽,奇风异俗。等到了那边,你会现,岭南之地全不似中国也!”张仲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