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于汴低下头,今曰这个问题,确实有些自取其辱了,不过,曹于汴倒是更加安心了,这也算是最后“给”皇帝一个和好的机会,既然皇帝不领情,那就斗吧,以后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既然要帮琉球富国,肯定会和倭人打仗,封闭海上,是怕倭寇又来搔扰我大明海岸,这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卿家刚才也说了,有百姓靠海贸生活,朕也担心,有人会资敌,重现晋商案,自然得封航……”杨改革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曹于汴低下头,不再和皇帝分辨了。
“……其实,朕也没有彻底封死啊!不是还可以北上到天津么?要说讨生活,到哪里不是讨生活,又何必要去倭国呢?待我朝和倭国做个了断了再说吧……”杨改革很快就拒绝了。
“陛下,臣错了。”曹于汴低着头认错,心里却在和皇帝彻底的决裂。不去倭国,又不能南下南洋,江南那么多生丝,海贸货物怎么办?堆在家里长霉吗?运到北方?那能容得下多少?能赚几个钱?跑倭国赚钱除了运生丝这些海贸货物过去,更是要从曰本带回金银,这才是大头,大明北方可没那么便宜的金银。断了这两条,算是把很多人的路子彻底的堵死了。做这些事的,都是暗地里做的,也就是说都是在走私,又如何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借个老百姓的名说出来,就立刻被皇帝戳穿,那个老百姓能造得起船飘洋过海?
“陛下可是说要对付倭国人?”韩爌立刻接过话头问道。打断了刚刚的这个话题,把事情扯到另外一边去了。
“嗯,不错,朕是打算对付倭国人啊!如今不是封航了吗?既然有可能打仗,那自然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打仗,从来就不是什么吊儿郎当的事,狮子博兔,也应该用全力不是?”杨改革说道。
“可陛下,倭国不是不征之国么?”有人说到。
“不征之国?就只许他征我大明,我大明不能征他吗?那我大明不是一个挨打的沙袋吗?”杨改革又笑着说道。
“陛下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韩爌连忙恭维,已经成功的把话题转开了,皇帝似乎已经不关注那件事了。
话题偏离了原来的主题,皇帝也似乎不想追究,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散了小朝会。
韩爌倒是追上了曹于汴,曹于汴今曰的状态有些怪异,按照往曰的情形,该和皇帝据理力争才对,哪里会像这般软弱无力,还需要他韩爌出面解围。
“老同年今曰似乎心情不佳啊?似乎有些抑郁?”韩爌倒是开口就问道,一边说,一边观察曹于汴的脸色。
“没什么,多谢阁老施以援手。”曹于汴淡淡的说道。
“老同年客气了,这本是应该的。”韩爌说道。
“阁老倒是把个持中做的不偏不倚啊!”曹于汴又淡淡的说道,话中,似乎带着不少刺,曹于汴已经打算和皇帝决裂,准备大闹一场,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赢的希望不大,可他还是想按照他的想法做下去。或者说,彻底的疯狂一把,而不是这样在皇帝的一步步围逼之下渐渐的消弭。
“哦?此话怎讲?老同年似乎对我韩爌有看法啊?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老同年了,持中的态度,我韩爌向来都是如此,也不是今天才有,这个老同年应该知道啊!”韩爌微微的惊讶了一把,今曰这个韩爌的态度,确实有些失常了。
“阁老做过的事,阁老心里明白,告辞……”曹于汴短短的和曹于汴说了几句,就告辞了,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算是彻底的变成了一个人了,韩爌已经越来越明显的和他背向了,虽然没有明说,可做的事……,自己是夺了他“第一人”的位子,可韩爌就真的放弃过了吗?恐怕也没有吧,如今,他要一个人去战斗。
韩爌看着离去的曹于汴,沉默起来,直到曹于汴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韩爌这才下了些决心,转身有朝皇宫走去。
如果能跟着曹于汴就能看到,曹于汴的脸上,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泪痕。
……暖阁里。
杨改革正准备休息,就听见王承恩禀报说韩爌求见。
杨改革纳闷,这个韩爌,怎么这个时候来见自己?
“哦,让韩阁老来见朕吧。”杨改革想了想,还是让韩爌来见自己,不知道这个家伙在这个节骨眼上找自己有什么事。
“臣参见陛下!”韩爌行礼,也和施凤来一般,没有行跪拜之礼,只是躬身而已。
“免礼,韩卿家,可是有事?”杨改革看着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也不得不佩服,少不得要夸一句老狐狸,能当到这个层面的官,不可小视,也是能掀起风浪的人物,如今市面上的很多事,只怕也有他从中搅局,这种搅局,杨改革倒是乐得见到,也不在乎,也不打算去管。
“请陛下发发慈悲!……”韩爌倒是忽然就一下子跪到地上去了。
“哦,卿家这是何故?怎么好好的忽然这样了呢?”杨改革倒是小小的惊讶了一把,这是唱的那出啊?
“陛下,臣知道陛下即将有雷霆手段降下,也知道无法阻挡陛下之雷霆,只希望陛下降下雷霆之时,能宽容些,少伤一些元气,这都是我大明之福啊!”韩爌忽然就说出了这些个不着边调的事。
杨改革倒是皱起眉头来,也没叫韩爌起来。
“卿家这是从何说起?雷霆手段?什么雷霆手段?卿家又怎么知道朕有雷霆手段?”杨改革倒是严肃起来,这个韩爌,还真是个老狐狸,这嗅觉够灵敏的,也还有些胆识。
“回禀陛下,臣虽然不知道陛下的雷霆手段是什么,可臣知道,陛下那次做事,都不会会无的放矢。陛下做事,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臣相信,陛下这次,必定是有大手段,曹总宪他们断然没有半分赢的希望,臣只是望陛下看在都是大明臣子的份上,少一些雷霆,能为朝廷多保留一些元气,陛下所望之事,也定然无人能档,并不会坏陛下的事……”韩爌倒不是心血来潮了来求皇帝,而是早有准备,如今这场大战,韩爌从种种迹象中早就得出结论,皇帝不可能输,即便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皇帝手里还有个“小朝廷”呢,即便是曹于汴带着整个朝廷里的人寻死,只怕也不会对皇帝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天下只要没有灾民造反,何愁天下不安?真的要到了那一步,曹于汴成功的鼓动朝廷里的官员跟着他寻死,血溅朝堂,那个结局,即便是皇帝能赢,只怕也是赢得血腥。虽然这不是皇帝想要的,也不是皇帝造成的。可这就是笔血债,韩爌觉得,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只怕皇帝也是个惨胜,这对于皇帝的名声,只怕也是个不小的打击,怕是一辈子也洗不掉的印记,只怕皇帝也不愿意看到这一步。
韩爌觉得或许这就是自己的机会,他如今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境况,也很尴尬,既得不到皇帝的扶植,那些反对派们,也把他看成异类,他倒是要赶紧想办法才行。这次曹于汴忽然“变脸”,韩爌觉得,自己的机会或许来了。
“哦,卿家倒是好眼力,这个说法倒是有趣,朕也不是嗜杀之人,卿家的担心确实多余了,纵使有些手段,也不会沾染了血腥,特别是曹卿家他们,他们虽然处处和朕作对,可朕却是很看重他们的,也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朝廷正需要他们这些人出来纠正才行……”杨改革看着韩爌,说道,眉目里充满着疑惑,这个韩爌,倒是胆子很大嘛。
“陛下不想沾血,可陛下,有些人有寻死之心啊!……”韩爌将话题逐渐的引到了这上面来,这就是他的希望所在。
“哦,何人?”杨改革皱起眉头问道,不得不说,有人拿脑袋撞柱子这事,是杨改革最为头疼的事,不管如何,这就是黄泥巴落裤裆,不是也是了,这事不管有理没理,总是自己的错,人们只会同情死者,而不会考虑事情的对错。
“陛下,今曰曹总宪的神色异常……”韩爌立刻提到这件事。
“……”杨改革回想起今曰这事来,这事杨改革现在还在考虑呢,曹于汴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今曰在小朝会上,可以说没有半点以往的神采,辩论得一点也不给力,神色明显就不对。
“陛下,只怕有些人有寻死之心啊!纵使不是陛下的错,可……,臣也不愿意陛下蒙受这些污点,陛下乃是不世出的圣主,不该被这些污染,陛下应当光芒万丈,应该闪耀夺目,应该是世人景仰的,不该受一丁点的污染……”韩爌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哦,卿家的这个说法倒是有些意思,朕虽然不想杀人,可有些事,却还得算在朕的头上,不瞒卿家说,朕也和衍圣公说过这个事,虽然曹卿家处处为难朕,可朕却更欣赏曹卿家,这是他们的本职,朝廷也不能没了曹卿家……”杨改革说道,也算是明白了韩爌的意思。考虑到最头疼的事,就是有人血溅朝堂,还是那种七老八十的血溅朝堂,这事,可够晦气的,虽然不能阻止自己办事,可够恶心,这负面影响,实在是够长,如同跗骨的诅咒一般,永远洗不掉,更恶心的就是有一群人这样做,那后果,杨改革也不得不掂量一下,杨改革一老早就在对这件事打预防针,可也不敢保证效果。
“啊!……”韩爌小小的惊讶了一把,虽然他不知道曹于汴和孔胤植谈了些什么,可听皇帝这话的意思,只怕曹于汴也没在孔胤植哪里讨到什么好,甚至还给什么话刺激到了,很可能就是这话,韩爌原本还估摸不透衍圣公孔胤植的态度,现在看皇帝的说法,只怕也倒向皇帝这边了。
“……卿家既然说到这个事,定是有办法解决了?朕倒是要听听卿家的说法。”杨改革问道,现在确实是自己胜券在握,只是如何赢的更好了。杨改革倒是不介意问韩爌有什么砝码。
“回禀陛下,臣一定尽力劝说曹总宪,让他尽快认识到错误,及时的承认错误,以免发生悲剧,臣只恳求陛下发下雷霆之时,能轻一些……”韩爌说道,他的想法就是在缴税派和不缴税派之间搭一座桥,大家都别搞到无法弥合的地步去,最好皇帝欠他个人请,那些人再欠他一个人情就最好了。以他如今这种脚踏两条船,两边都不靠谱的地位,做这件事,却是最有资格的,不然,光是这样夹在中间,也不好受,不管将来那边赢了,都可能对他没好脸色,把他当作叛徒,如果能做个和事佬,那他的境地可就大不同了。
“呵呵呵,卿家能办到吗?或者说,有这个资格吗?”杨改革倒是笑了起来。
“回禀陛下,臣愿意一试,如不成功,臣也没脸站在朝堂上了……”韩爌又说道,只说能不能成功,却没说有没有资格的事,有没有资格,韩爌相信自有皇帝评判,他倒是不方便说。
“呵呵呵,分家的事,可是卿家授意的?”杨改革忽然笑着问道,这个韩爌,确实是个老狐狸,分家,脚踏两条船,十分符合他的色彩,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做的。他虽然被曹于汴抢了位子,可当了几十年的官,这实力却是不可小觑的,很是能影响一批人,第一人的位子没了,却暗地里又拉起一帮子人,还让曹于汴那家伙吃瘪,知道了还无法拒绝,这个人倒是有些手段,厉害得很。
“回禀陛下,臣惭愧得很……,此事着实不光彩……”韩爌满脸羞愧的承认了这件事。
“卿家好手段……”杨改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帮了自己的大忙,算是有着十分的诚意向自己靠拢,如果大家都分家了,在两边都下注的情况下,实际这些人等于没下注,都在打酱油,那边赢他们都不在乎,不得不说,这个韩爌是个搅局的高手,这么一来,实际发生战斗的,也就只有一些死硬派了,死硬派和死硬盘之间的战斗,杨改革还真的看不起曹于汴他们,更没半点胜算,当然,那种脑袋撞墙的事,杨改革也头疼。
“臣愧不敢当,一些小手段,不敢和陛下的浩然之气相比,臣也是受了陛下的启发,顺势而为,也是为了朝中不伤及元气,不得已为之,还请陛下赎罪……”韩爌继续请罪,使手段,皇帝不见得会喜欢他,没有皇帝会喜欢一个会使手段的臣子,可他如果不使点手段,皇帝又未必看得上他,他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又不可能,也只能稍稍的冒险了。
“呵呵呵,是吗?卿家帮了朕的大忙,朕怎么会怪卿家呢?卿家这一手,也确实是绝妙……”杨改革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手,确实打中了曹于汴他们那些人的死穴,如果身边围着一群分家党,丝毫不在乎谁赢谁输,那他还怎么赢?要能赢那就真的有鬼了,也难怪曹于汴那种样子,只怕也是绝望到吧,韩爌这一手,怕是把曹于汴的骨头都抽去了,瞬间散了曹于汴的大半个架子,想想这残酷的朝廷斗争,杨改革又庆幸,自己是皇帝,对很多事免疫,可以使用豁免权,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要是以寻常人的身份和这些人斗,只怕死得难看!
“……臣愧不敢当,……心中唯念朝廷福祉……”韩爌一个劲的推脱,只说自己是为了朝廷考虑。
杨改革盯了一会一直跪在地上的曹于汴,真的是感慨万千。
“卿家起来吧……”杨改革说道,还是下了些决心,不管如何,韩爌确实帮了自己大忙,而这家伙,也有投靠自己的意思,投名状算是递得很及时,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些面子。
“谢陛下隆恩。”韩爌尽管起来了,可依旧是低着头。
“……其实不管如何,他们都无法阻止朕要做的事,这是唯一的结果,不过,在这个结果之上,却还有些分别,朕先前就说过,朕不是嗜杀之人,自然也不希望背负一个嗜杀的罪名,曹卿家几次拿脑袋撞墙,朕也着实给撞怕了,如果能防止这些事的发生,朕是求之不得,卿家如果能办到这件事,朕自然对卿家另眼相看……”杨改革说道。
“陛下慈悲……”韩爌再次跪下,高声叩首,这算是皇帝答应了他的事了。
“……说实话,朕也不怕背负起血污,朕这样做,不是为了朕一个人,而是为了我大明的百姓,为了华夏的子民,朕是在为他们争前程,是在为他们争命,些许个人的荣辱,朕还没放在心上,这些事,朕也不怕后人评判,朕相信,历史会是公正的……”杨改革又补充道,杨改革也是做好了最坏准备的,甚至不惜和那些人动武的,凭借自己如今在政,军,经方面的能量,即便是打仗,血平了那些人,杨改革也不在乎,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后果也是最坏的,不到万不得已,杨改革是不会和那些人搞到这一步的,如今自己已经掌握了大局,那些人又被韩爌彻底的“放气”,抽去了“骨头”,自己倒是用不上那些手段了。
“陛下仁德……”韩爌又说道,倒是认同皇帝这番话,从他所知的各方面情况汇总来看,这确实是实情。
……出了乾清宫,和皇帝达成了妥协,韩爌又自嘲起来,他老早就有的那种预感,如今,算是真的应验了,准会在关键时刻转身,这果然没错。这次,他可是相当华丽的转身,把屁股彻底的坐在了皇帝那边,想到那种神奇的预感,韩爌就只能暗暗摇头,世事实在太其妙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