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夫人。”丫环说,“好像是一声落水……我听着。”他们有了些希望、静静等待。时间流逝,连人心也宁静下来了。
李引飞快下坠,手掌在绳索上摩擦得发烫也不顾得,一边下落、一边用脚蹬起崖壁,在身子荡起来的一瞬里低头往下看。
很快,他看到离崖顶一丈来高的半腰里有一截断掉的树干,树皮被大石砸没了,树冠也不见了,但上边根本站不住人。
他再往下落有一丈,又发现在上边那半截树的斜下方还有一株没了树冠枝杈,上边也没有人。大石砸在第一棵树上拐了方向,再砸了第二棵树。
李引心急如焚,飞快下坠,再有一丈多,有一株更小的树,枝干俱在,有两只女人的手极力地伸上来勾住树干,已经支撑不住了,正在慢慢地松脱着。
他准确地踩到了树干,一手抓着绳子、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在那双手松开的一刹那抓到了她的腕子。
那个拿别人的女儿骗过他、说是他女儿的女人,那个在半刻前还气他、说他是傻子、娘们的女人,那个悠闲地说着话、让他在烈日下像牛马一样干活、只给他点心不给他茶水的女人,此刻正仰头望着他,苍白而美丽如昔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而他就在她坠落前的瞬间抓到了她。
她的一只腕子握在李引的手里,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没有力气再伸上来够到他的手。时间虽短,但她已经坚持得太久了。但她就这么望着他,没有求救、没有喜极而泣。
倒是李引无声地哭了,他腾不出手来擦眼泪,让它们滴滴嗒嗒砸在她的脸上,而她连眼都不眨一下。
再哭,连鼻涕都该出来了。李引不哭了,抓着她稳稳地起身。但她连稍稍地弯曲一下自己的腿也不懂,又让李引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把她弄上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死死地抓着李引胸前的衣襟不放开。
如果她从三丈高的地方直接落在这里,小树是承不住她的,她是按大石下落的轨迹,弹了两次才落到了这里。
李引倚在崖壁之上,十分麻利地把绳子拴到崔颖的腰里,对她说,“你上去吧,再把绳子给我丢下来。”
“你傻瓜呀……我能爬上去么?”她的裙子下摆丢了一圈儿,鞋子丢了一只,脚上只有白袜子。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连她袜子底下的脚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夫人……那小人先上去,然后再拉你上去……”他恢复了平静,伸手握绳,手掌上鲜血淋漓。
“李引,那样会在崖壁上蹭到我的手。”
李引皱着眉头想辙,没有他滑下来那样麻利,不知道该怎么做。
夫人说,“只有你背我上去了。”
李引不说话,转过身面朝崖壁、把后背给她,她把手搭上来,紧紧地搂住。随后她感觉脚下一空,赶紧把脚提起来也盘住他。随着那双血手交替着攀爬,崔夫人又看到了翘首而待的众人。
……
黔州刺史府,刺史高审行正在写奏章,他在奏章里总结了六县详尽的垦荒数据、动用的人力、官眷,以及下一步在年前有望新增的地亩,以及明年最保守的产粮估计。
他提到了自己的夫人带领丫环、和都濡县刘县令遗孀母女垦荒的事,尤其提到了她们在盈隆岭上推巨石下崖的事迹、以及她所遇的危险。
写完后总觉哪里不大如意,后来发现是“盈隆岭”三个字没有新意,于是他没有犹豫,重新写,将“盈隆岭”改回了“压龙岭”。
这就完美多了。他甚至猜测,会不会因此三字,而再出现一位国夫人。
他把奏章往书案上“啪”地一放,要吩咐人送去驿站。
有人进来了,他看到是李引,这是夫人两次的救命恩人。刺史大人满面含笑地招呼他,问他有什么事尽管说。
“刺史大人,小人想到底下的某个县衙,去做个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