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背着受伤的崔氏樊爬山路时,李引的内心平静得很。
小丫环无意中说,崔颖曾经在他中箭时叫过他原来的名字,那时她正伏在他的背上,李引明显感觉到崔氏的紧张,他也紧张了,一下子惊觉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担心回到黔州后会有大批的、如临大敌的侍卫等着他、将他绳之于法,但他没想到过逃跑。到黔州后一切平静,高审行还要嘉奖他,但李引把刺史的赏赐转赠了那名驾车的、死去的卫士。
独处时,李引曾经仔细地、在灯下端详过这块两次失而复得的银子,只比手指盖大了一点儿,却在他毫无知觉时替他挡了一箭,而上边没有任何擦痕。
丫环在远处惊声地叫了起来,“夫人,”
李引立刻抬眼望过去,发现那两个人停了手里的活,把锄头扔在地下,都在看崔颖的手掌。李引侧耳,顺着山风听到她们隐约的话,崔夫人手上磨了水泡。
李引暗笑,高审行为了他的大计也算豁得出来了!
她们不叫,身为一名内卫队长是不能主动过去的,李引不久便听到小丫环叫他。
崔夫人右手中指根部的掌丘上,被阳光照着一只剔透的水泡,有玉米粒大小,可以想象这只手握着锄柄时有多辛苦。丫环说,“李引,你一定有办法!”
李引无声地轻哼了一下,拣了一截树枝,掰下上边的荆刺,放在嘴里吮了一下,然后捉住崔颖右手的四根指头,去刺那只水泡。丫环扭转了头不看,只听李引低声道,“你吮一下吧。”
崔氏看到水泡瘪了下去,那里亮晶晶的,但她表示下不去口。而李引已经放开她的手,起身离开了。丫环嘟哝道,“比腿上伤口还难吸吗,真是!”
崔夫人低声埋怨她道,“老大不小的,怎么口没遮拦!”她自己吮了一下,咸咸的,眼泪流到嘴里也是这个味儿,不知血是什么味道。
从都濡县回到刺史府后,李引再去二门上站着。丫环从他身边过时,李引叫了声,“给你的手帕,”但丫环没理他,快步走过去了。
有件事是她愿意的,崔夫人回来后问她对李引的印象,嫌不嫌李引年纪大、嫌不嫌李引丑,因为李引足足大过她二十来岁。
夫人上山一整天,高审行都被一件事烦着,都濡县已故县令刘大人的遗孀王氏,拉着女儿跑到刺史府来了。
马洇有话在先,县衙所有官员的家眷都得上山,刘县令虽然死了,但在此事上也算县令。再说刘大人又是因公殉职、吏部通令表彰的楷模,她们要去。
但马大人给她们母女分派的地块就比不上刺史夫人的了,坡地上树根裸着、碎石遍地,也没有点心茶水。不久娘两个的手掌、脚掌都起了水泡。女儿哭哭啼啼,还不敢大声。
此时,高审行好生安慰她们,对她们提到了自己的夫人崔颖。他不大可能因此而斥责都濡县的马大人,但是高审行答应关照一下,让马洇给她们换一处近的、好干的地方。
王氏道,“大人,可我们母女再也干不动了,”
高审行不可能否了马县令的安排,这是为官之道,要有大局观。刺史大人有些不悦,但是王氏母女早已畏山如虎,见刺史大人这个态度,王氏道,“我家刘大人可不是翻车摔死的,是有人谋害!”
高审行一听大惊失色,这是个霹雳一样的消息。要知道刘端锐的死因,已经经由都濡县戡验、黔州府核察后报上去了。
此时王氏来这么一手,看来也是真急了眼。高审行问,可是上头拨给刘大人的抚恤银子,你们不是已经领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