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一个征战多年，统率大军的老将，姚苌并不缺乏勇气。然而勇气和鲁莽从来就是两码事，姚苌早就用一身的伤痕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在程鹏的右手搭住他肩膀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了决定。

“我明白了。”这已经不再年轻的羌人名将叹了口气，点头应道，“就听阁下吩咐便是。”

这个时候大帐里面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投鼠忌器的众将虽然虎视眈眈，却始终不敢冲上来，只是用可以杀人的眼光瞪着程鹏。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姚苌为人宽厚直率，既有胡族汉子豪爽干脆的一面，也有优秀统治者善于团结别人，拉拢人心的一面，在羌人之中威望极高，要说是部下们心中的偶像都不为过。此刻他落在程鹏手上，被逼着立城下之盟，便等于是狠狠地抽这些部下们的脸，若非顾忌着他的安危，这里众人早已冲上来跟程鹏拼命了！

“程鹏？！是程鹏！”几个声音突然在将官之中传来，程鹏循声望去，却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玩家。

大冒险里面玩家数以亿计，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以上他当然都不认识，但他不认识别人，别人却认识他——金甲、长枪、神出鬼没、武功绝罕，整个大冒险里面符合这四个条件的，只有程鹏一人。

穿金甲的人很多，使长枪的人也很多，但能够神出鬼没到光天化日之下突袭大营的就不多，能够在众人围攻之下制住姚苌的更是屈指可数，这些支持姚苌的玩家们纵然一开始没能认出程鹏来，到这个时候哪里还认不出！

但认出程鹏的身份，对于他们目前的情况非但没有任何帮助，反而进一步打击了他们的信心。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程鹏的威名之大，不仅在玩家里面如雷贯耳，就算npc们，但凡消息灵通的也都听说过，个别的人还知道他曾经在淝水之战中和慕容垂恶战一场，北方第一强者全力猛攻之下都没能将他击败。

胡人素来敬佩强者，面对这样的人物，很多人心中便软了下来。

输给来历不明的刺客，那是耻辱；但输给一位绝世强者，却是理所当然。

只要程鹏不杀姚苌，那么万事都好商量。

姚苌也是果断的人，既然决定要退兵，就没有再犹豫什么，一道道命令迅速发布下去，原本懒洋洋的军营立刻行动了起来，开始为退兵做准备。

他姚苌可不是慕容令这种靠着大树、身家雄厚的权二代，眼前这一万五千精锐是他最最重视的核心部队，就算是要退兵，也要吧事情做得稳稳当当，不给任何人算计他的机会。

程鹏此时已经放开姚苌，但还是站在他的身边，乍看上去仿佛是保镖一般，但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战意正在不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任何人都不敢小觑，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

因为纵然他什么都没做，甚至任何人跟他说话都不搭理，但他身上的那股战意已经告诉所有人，只要有一丝的风吹草动，姚苌肯定会在他之前死！

姚苌忠心的部下们自然不会拿自家主帅的性命冒险，于是直到大军正式开拨，都没有任何人对于退兵的命令做出质疑。

当受伤的姚苌乘上马车准备离去的时候，他的儿子姚兴终于忍不住问：“刚才你为什么手下留情？”

姚兴便是之前站在姚苌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和父亲不同的是，这个才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文化方面很有才能，在秦国担任太子舍人，能讲论经籍，不过他终究是武家子弟，一身功夫在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里面也算是出色的了，所以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父亲的面前。当时他本拟必死无疑，却不料程鹏雷霆万钧的一拳落下来竟然是轻飘飘的一推——这当然不可能是程鹏拳头无力，只能是刻意的手下留情。

程鹏并没有乘上马车，而是犹如神话中的仙人一般站在空中，脚下两团被凝聚在很小范围里面的旋风承载住了他的体重，让他可以俯视骑在马上的姚兴。

“在这个乱世里面，无情无义的人实在太多了。”一直缄默的程鹏终于开了一回口，“你在危急关头能舍身救父，就冲着这份孝心，也值得让你活下去。”

他沉默了少许，又说：“我听说你熟读经籍，应当知道‘推己及人’的道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虽然说在这乱世里面想要保持‘仁、孝’二字并不是件容易事，但胡人素来就是威武有余而仁德不足，如果你们姚家能够好好把握这其中的分寸，或许也能割据一方吧……没准……这北方的天空究竟要染上什么颜色，还要打个问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