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改革听了孙承宗的话,认定了孙承宗虽然有远见,看得比一般人远,可视野和思维也有极限,有些问题,是不可能想得那么深入的。
“朕听了孙师傅对好坏两方面极限的判断,也认同,不过也不太认同,朕觉得,真正的极限会比孙师傅所判断的更加极限,或者更甚十倍。”杨改革想了半天,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比这个还更甚十倍?……”孙承宗惊讶的问道,他自认对好坏两方面的情况判断已经够极限了,没料到,皇帝给加上了十倍。
“……不错,十倍,资本逐利是天姓,真正的释放了本姓,远比现在残酷得多,好的方面自然不用说,船坚炮利,器物丰富,普通老百姓都用得起如今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物质极大丰富;可坏的方面,只能用累累白骨堆集来形容……”杨改革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烦恼事。说出了这个,心里又好过了一些,心里这纷繁复杂的事实在是太多。
“累累白骨?敢问陛下,为何会如此说呢?为何会认定资本释放了本姓之后会比现在更加残酷呢?”孙承宗惊讶的问道,这个说法,确实超出了孙承宗的想象,特别是坏的极限,皇帝居然用累累白骨来形容。
“不是朕要想得如此坏,而是实际就有这么坏,资本是逐利的,自然是追求更大、更多的利润,那又如何获得更多的利润呢?自然是从两方面来说,一方面就是生意更大,收入更多;另一方面自然是少支出,减少成本开支,这两者加起来,就是利润,为了这个利润,扩充生意,自然不用说;在减少支出、减少成本这方面,自然也是不用说的,所以说,情况会更加糟糕十倍……”杨改革细细的解释道。
“……陛下的意思是工场主,商家为了节约成本,会无极限的压低工人伙计的工钱?甚至到不给的程度?”孙承宗思索了半响,终于得出这个结论。扩大生意就不用说了,谁都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减少开支方面,孙承宗觉得,也只能在这个方面来考虑了,制造出来的器物,这本身的原材料,消耗那是必不可少的,要说减少开支,也唯独还有工人的工钱方面还能继续减少。
“是的,实际资本显露本姓之后,就不是什么给一点工钱,就不是工作六七个时辰那么温情了,比这个更狰狞的是奴隶,是更换一批又一批廉价的人型牲口,是累累的白骨,这才是资本的本姓,追究利益最大化。”杨改革说道。
“……啊!……这!陛下,臣觉得这恐怕不会吧,陛下麾下的这些工场,商号就不说了,即便是普通的工场,商号,臣觉得,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工场和商号于我朝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说也有些比较苛刻,可也没有到陛下说的那种程度……”孙承宗震惊皇帝说的话,实在是太残酷了。努力的挣扎了半天,结合自己所见、所听到的情况,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承认资本逐利,但是不承认会到皇帝说的那种程度,皇帝说得实在太恐怖了。
见孙承宗如此说,杨改革心里,则只能小小的苦笑一把,自己说的就是西方资本主义的进程……。不过,孙承宗也没说错,明朝人确实难以想象自己说的那种情况。明朝对待工人或者被雇佣者,虽然比较苛刻,压榨得厉害,可他们和西方的资本主义进程比较起来,又是“温情脉脉”的。正如孙承宗所言,虽然苛刻,但是没到累累白骨去。不管是从历史书上看到的情况,还是如今现实里听到的情况,明朝在这方面,的却是有底线的。
这也是资本主义在明朝,甚至宋朝是萌芽,而不能发展壮大的原因,资本主义的那一套,是赤裸裸的逐利,是残酷的剥削,不讲究什么“仁义”,讲究的是为了利润可以做一切。而中国古代的社会意识形态讲究的就是仁义道德,天生就和这个有冲突,儒家又是一家独大,“资本”想要彻底的撕裂儒家,推翻儒家,撕裂社会的意识形态横空出世,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谁有这样大的能量,在这种社会意识形态之下,“资本”是不敢把自己的本姓释放出来的,偶尔有一些释放本姓的事,都会遭到社会意识形态的抑制,就如孙承宗说的,南方豪强做事很没底线,强迫老百姓进山挖矿什么的,可实际,他们也不可能像西方那样无偿的使用奴隶,贩卖人口,更换一遍又一遍人型牲口,将压榨进行到极限,和西方“资本”的进程比起来,他们是不够看的,只能说温情得很。而“资本”不能释放本姓,永远都是温情脉脉,“资本”又如何成长?这也是中国一直在历史的怪圈中轮回的原因。彻底的挣脱这个怪圈,还是儒家主导的社会意识形态彻底崩溃之后的事。
撕裂儒家,撕裂这个时代的社会意识形态,让“资本”降临,是杨改革现在一定要做的事。这其中的轻重,又是一件极难把握的事。手太重,这资本狰狞,只怕会吓到很多人,这事很可能出现反弹,这好不容易撕开的口子会重新弥上,这是杨改革最不想看到的事,如果是那样,自己就白来明朝了,好不容易为中国撕开的一个跳出历史怪圈的口子,算是完了,历史又必定会走上老路,结局如何,就不用说了。
而如果不让“资本”尽情的显露本姓,杨改革只怕自己又走不出这历史的怪圈,历史上明朝甚至宋朝为什么是萌芽而不能进入资本主义?就是中国的“资本”太温情脉脉。
既要彻底的为“资本”撕开一个生长的空间,让他尽情显露本姓,茁壮成长,又要防止资本过于狰狞,这可真的是在钢丝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跌个粉身碎骨。或者说,左右手都套着一根带血的钢丝,左边稍稍用力一些,左边钢丝上就是奔涌的鲜血流下来;右手稍微用力一些,右边的钢丝也是奔涌的鲜血流下来。
场面极度的冷却下来,皇帝的话过于让人震惊,孙承宗无法接受,杨改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过了半响。
“……敢问陛下,这工商二业,壮大之后,一定会出现这种情况吗?”良久之后,孙承宗终于理出一些头绪,问到。
“必定会出现这种情况……”杨改革肯定的说道。
“敢问陛下,这何以见得?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似乎不会出现陛下所担心的那种情况,纵使有,也不可能普遍出现……”孙承宗不相信的说道。
“呵呵,且不说会不会出现,孙师傅就假如他会出现吧,这又要怎么办呢?”杨改革理了半天的头绪,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只能笑了笑,如此说到。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个,杨改革倒是按照西方资本进化的过程说的,要证实出来,如今也不知道从何证实起。
“回陛下,如果是这样,臣觉得,当避免这些情况发生,臣观陛下,也是早有准备的,工钱都是以琉璃斋作为准绳,凡缴税派,工钱虽然有差别,可也还有底线,并没有陛下所说的那般残酷……”孙承宗说道。
“嗯,朕也是想避免这种事才会有这种安排的……”杨改革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给孙承宗解释资本原本的面目。这样安排确实不错,可太过于温情脉脉,对资本的成长又是不利的,杨改革怀疑,这能不能达到资本主义还是未知数。
“不说这个,说说海外扩张和移民的事吧……,孙师傅觉得,曰后我大明扩张得越来越大,地盘越来越多,朕的这种安排还会有用吗?所谓天高皇帝远啊……”杨改革转换了一个话题。
“……这……”孙承宗犹豫了半响,也只说出一个“这”字,其他的,就说不出来了。
杨改革笑着看孙承宗。有些事,杨改革觉得自己无法给孙承宗解释清楚,也只有等到事情发生了,有了事例了,再谈可能比较好一点,现在,也就只能按照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去做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和别人商量。如今和孙承宗说这些,也只能是尽力了,说到那里算哪里。
“……回禀陛下,臣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是,随着我大明海外扩张,陛下定下的规矩会被人逐渐的篡改,导致出现陛下说的那种情况?”孙承宗想了半响,觉得可能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是也不是,朕确实担心曰后海外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却又要放任这种情况的发生。”杨改革笑着说道,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面对这些事,自己也不是没准备,虽然没法找人商量,可杨改革自信,自己的办法是有效的,这心里的心事,也只能把他埋藏得更深了。
“陛下为何会这般想?”孙承宗不解的问道。
“无他,不过是释放资本的本姓罢了,资本的本姓是追逐利润,不放开手脚让他们逐利,他们又如何成长呢?他们不成长,这工商二业要成为国之支柱,又岂不是空谈?朕做的这些就算是白做了……”杨改革笑着说道,说到这里,话就无法说下去了,后面的是:又何谈跳出千年的轮回。
“臣不解,还请陛下开解……”孙承宗迷惑了,既然知道,那为何还不提前做好防范呢?皇帝做事不是向来都提前布局的吗?这事怎么就是放任呢?
“无他,曰后海外扩张,必定会越来越大,涉及到更多的地盘,以战舰和军队打开局面,进而移民过去,这是基本的路子吧?”杨改革笑问道,既然无法给世人解释西方的资本主义进程是如何如何的,那就按照自己定下的路子走吧,走一条属于明朝的工业化路子。
“回陛下,确实该如此。”孙承宗稍稍思索了一阵,回答道。
“本来,有这两件事就够了,可中间还必定要多一件事……”杨改革笑着解说道,很多到了嘴边的话头,又给杨改革沉到心底去了。
“敢问陛下,是那件事?”孙承宗继续问道。
“多了殖民这件事!”杨改革道。
“殖民?敢问陛下,何谓殖民?”孙承宗不解的问道。
“移民那是相对我朝百姓而言的,如我朝曰后扩张到一地,战舰和军队打败了当地的国家和部落,那这块地上的人该怎么办呢?殖民就是相对这些土地上的人而言的……”杨改革说道。
“这……,回禀陛下,陛下的意思是,资本逐利,曰后随着海外扩张,这些海外之民必定会被工商二业极度的压榨?出现陛下所担心的累累白骨的情况?”孙承宗倒是猛然惊醒过来,这种事确实极有可能发生,天高皇帝远,又是化外之民,怎么对待他们,天知道,如果这样说,确实如皇帝所言,累累白骨,绝不是虚话。
“不是朕担心,而是必定会出现这种情况,资本的天姓使然,随着资本的逐渐壮大,这种事是不可避免的。”杨改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