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台吉不相信这是真的,几个月以来,在这松山堡外面当野人一般的过曰子,到头来,却还不得不按照明皇给他安排的路走。
黄台吉不甘心,也不愿意服输,眼中的戾气也是越来越重,不时的以毒恶的眼光看着松山堡,不知不觉中紧握着手掌,才感觉到,自己手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伸开手掌一看,却见自己手上两手空空,手掌里只有几个指甲印,原本该在手上的千里镜已经不在手上了,视线的焦点延伸到地上,才发觉,原本该在手上的千里镜,掉在了地上。
黄台吉蹲下去去捡千里镜,眼睛中的戾气也才消散一些,待捡起了千里镜,看了看,千里镜依旧完好。
“宪斗,你说,本汗现在该怎么办?”黄台吉以平静的口吻问道,内心却是在极力的抵抗着命运的拉扯。
“……回主子,奴才以为,如今,还是尽快去三岔河的好,如能在三岔河打败明朝的援军,则我大金的威名更胜……”范文程想了想,低头说道。
“哦,一定要去三岔河吗?本汗不甘心啊!”黄台吉淡淡的说道,内心却也是做着激烈的冲突。
“回主子,不去三岔河后果难料,大汗能忍住,可其他大贝勒,未必能忍住……”范文程提醒道,大金那三大贝勒可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汗位呢。
“如本汗严令呢?”黄台吉使劲的捏了捏千里镜,一种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彻底的笼罩住全身,可黄台吉还是准备再抵抗一下,自己自诩对明朝了如指掌,可如今明朝却是点中了他的死穴,他大金尽管只有一位大汗,就是他,可还有其他三大贝勒,也是可以面南而坐的,是可以轮值当家作主的,他人不在辽沈,如何能管得了其他三大贝勒?辽沈出兵,几乎就是必然。
黄台吉无法想象,前面损失了几百,几千人马之后,这些大贝勒们还能忍得住,出兵几乎就是用脚趾都能想到,明皇把他们大金看得很透,知道一旦在三岔河上岸,他就做不了大金的主了,战场是必然要转移到三岔河的,而去三岔河,无疑代表围攻松山堡失败,无疑表明,他黄台吉不是明皇的对手,被明皇牵着鼻子走,放弃松山堡,这些天攻城的损失不说,还的长途跋涉几百里地到三岔河去,还得再以疲惫的姿态去打三岔河,这其中的苦涩,也只有黄台吉知道。
“如主子严令能有效,辽沈避战不出,我大金最多损失几百,或者几千人马,其结果就是兵锋受挫,大涨明朝援军的士气,对我大金曰后作战,极为不利,但也不是没好处,如果不理三岔河的明军,依旧围松山堡,则明皇还是要来松山堡的,可以说,主动又回我手……,但,也只怕明皇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真的放弃松山堡不管,任我大金攻城,到那时,我大金即便是攻下松山堡,也就是得了个空城,城里想必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而伤亡也必定极大,到那时,如果再加上袁崇焕手上的人头,算起来,明皇手上,怕是有好几百,好几千我大金勇士的人头在手,有这些人头打底,奴才担心,明皇不一定会来……”范文程到了此时,神情又开始犀利起来,眼睛也变得有神起来,丝毫不再害怕黄台吉那吃人的眼神,似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连这种忌讳的话也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
“呼……”黄台吉以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范文程看了很久,过了许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整个人已经被吸进了命运的漩涡,如今也就是徒劳的挣扎罢了,该去该留,黄台吉心里也已经有数了,范文程的话虽然很冲,很直,很让人不舒服,可这是事实,黄台吉努力的忍住了心中的杀意。
“……看来,本汗是不得不去三岔河了……”黄台吉转身看了看远处的松山堡,松山堡依旧,而他,却要走了。
“回主子,依奴才看,怕光去三岔河是不行的,还得做另外一手准备。”范文程理直气壮的说道,丝毫不在乎黄台吉拿什么眼神看他,眼神里充满着坚定。
“哦,还要有什么准备?莫非,宪斗还让本汗在松山堡留一部分兵力?这可不行,那袁蛮子是个难缠的家伙,如果本汗走了,怕是没人镇住他,他手里,也是有些精锐的,留下一些兵力,怕是不行,两头分兵作战,犯了兵家大忌。”黄台吉也被范文程那种“耿直”“忠诚”“坚毅”的目光所感染,看范文程的眼神,清明了不少,话语的声音,也降低了不少,显得极为温和。
黄台吉可不敢在松山堡留下部分兵力,其中的道理自然简单,兵力一旦分散,从后方到这松山堡,几百里的距离,粮草的运输怕都没保障,如今他还在松山堡,明皇就敢派人断他的后路,如果他不在了,明皇派人直接在松山堡这地方上岸也不是不可能,面对明朝的海上之便,黄台吉现如今,终于是有了更加直观的认识。
“主子,奴才不是说要分兵,奴才是说,光去对付三岔河的明朝援军是不够的。”范文程很有信心的说道。
“哦,为何?”黄台吉皱着眉头问道。一时间,心里涌起了万般的心思。
“大汗,试想,如在三岔河作战,大汗能保证一定能克敌?也能如围松山堡这般,依靠久困获胜?”黄台吉大声的跟黄台吉理论起来,一股“铮臣”的味道。
“这,怕是不能,既然明军在三岔河上岸,必定依靠海岸筑城,本汗怕是无法全功,也无法围城,明军依靠船舰,几乎就立于不败之地……”黄台吉稍稍一想,就得出这个让人惊人的结论,三岔河,他几乎就不可能赢,说完之后,黄台吉就惊讶的看着范文程。
“回主子,不错,此去三岔河,顶多就是把明军赶下海,如果能抓住他们其中一部劲旅歼之,那都是万幸,能有多少缴获,臣怕也是个未知数……主子可知,我大金今年开年就出来大战,家里更是被四处搔扰,收成是急降,如没有一笔外财,今年这个年,怕是不好过……”范文程直言道。
黄台吉心头的火又上来了,盯着范文程的眼神,又变了,这话,可戳中了他的疼处了。
“那宪斗的意思是?”黄台吉面上,依旧温和的问道。
“主子,该是准备另一手了,……向西,向西……”范文程小声的提醒道。
“……向西?……”黄台吉稍稍的楞了一下,立刻明白了范文程的意思,如今连连作战,家里又被搔扰,家中已经没有余粮了,而今年打仗的战利品还没着落呢,即便是三岔河打败了明朝,怕家里也开不了锅了,等到大雪封山,揭不开锅的滋味,可不好受,自然要在年前弄到一大笔的横财,不然,他这个大汗都不用当了,向西,也就是说去打林丹汗的主意,如果能抢得一两个大部落,不仅可以掠些人口,补充人口的损失,这过年的东西也有了,顺便还打了林丹汗,涨了自己的军威。更重要的是,有粮食了,他在大金里的威信,才会更加的牢靠,如今好几个人面南而坐,窥视着他的汗位。
“嗯,本汗知道了,多谢宪斗提醒,否则,本汗差点误了大事。”黄台吉明白了范文程说的意思,眼神立刻清明了许多,烦恼也随之少了很多。
“主子言重了,奴才当不起。”范文程连连磕头。
“起来吧,呵呵,本汗不是说过,宪斗不要一句一个奴才,这样显得生分,依旧称臣吧,或者直言文程也行,呵呵呵……”黄台吉大大的赞赏道,话语里,充满了温暖。
“谢主子隆恩,文程明白了。”范文程这才站起来。
“呵呵,看来,是要告别这松山堡了,来人啊!这就传令下去,准备开拔……”黄台吉笑呵呵的说道。眼神里,对松山堡流露出的不甘和不舍,谁看了都明白。
“大汗且慢,文程还有一事要禀报。”范文程以“铮臣”的面目继续说道。
“哦,宪斗还有什么要说的?”黄台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