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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毒魔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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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楠温柔地抚摸着他的手,当她柔软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手腕上的一道疤痕时,不由得微微一颤。

“这是毒气弄的?”程楠问道,“是光气吗?”

“不是,是芥子气。”陶治国答道。

“芥子气?”程楠有些奇怪的问道,“就是被人称为‘毒气之王’的那种毒气吗?”

“对,你知道,随着新毒剂的不断出现并在战场上的大量使用,各式各样的防毒面具也逐渐产生和得以完善,防毒面具已足以防护通过呼吸道中毒的毒剂,这使得化学武器的战场使用效果大大降低,这个时候德国人悄悄地研制了一种全新的毒剂,作用方式由呼吸道转向了皮肤,这就是芥子气。”陶治国点了点头,说道。

“芥子气学名为二氯二乙硫醚,纯品为无色油状液体,有大蒜或芥末味,在一般温度下不易分解、挥发,难溶于水,易溶于汽油、酒精等有机溶剂。它具有很强的渗透能力,皮肤接触芥子气液滴或气雾会引起红肿、起泡,以至溃烂。”

“这么厉害啊。”程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德国使用芥子气炮弹仅仅三个星期,其杀伤率就和往年所有毒剂炮弹所造成的杀伤率一般多。英法军队伤亡惨重,还是在伊普雷,我记得那是1918年6月14曰,夏天的一个温和的夜晚。大概在10点左右,突然间德军阵地上响起的隆隆炮声打破了宁静的夜空,大批77毫米和105毫米的炮弹尖啸着飞向我们部队的阵地。英国人一听炮响就匆忙躲进了掩体,还在那抱怨为这么美好的夜晚遭到破坏而惋惜,嘴里不断地唠叨:这些该死的德国佬,太不懂得浪漫了!”

听到陶治国说的风趣,程楠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但是丈夫的讲述很快便结束了她轻松愉快的笑声。

“但是当时无论是英国人、法国人还是我们,还不知道,毒魔已悄悄向我们伸出了罪恶之手,因为这次德军发射的可不是普通炮弹,也不是士兵们所熟悉的那些毒气弹,它是芥子气毒剂弹。当它炸开时的烟雾只对眼、喉有轻微的刺激作用,最初并没有其它特别的反应。当时一些士兵甚至不愿戴上那使人难受的防毒面具,擦掉那些粘糊糊的油状液体后,大多数很快回去睡觉了。当时我们并没在意。我们哪里晓得,那时毒液已潜入他们的身体,几天以后将会出现更让人恶心和痛苦的反应。”

“第二天凌晨,很多士兵由于眼睛疼痛难忍而醒来,使劲揉着眼,好像里面有砂砾在磨一样,然后又不断地呕吐。到天黑时,眼睛更疼了,他们不得不服用吗啡以暂时止痛。第三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整支部队象得了瘟疫似的,其惨状难以形容,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很多人已不能动,一些中毒较轻的伤员也象盲人一样,都走不了路,在撤出时只好由护理人员领上救护车。他们的脸上充血、浮肿,尤其是那些被抬上来的重伤员,很多人脸的下部、脖子上出现了小水泡。少数伤员的大腿、背部和臀部甚至阴囊处也都长出令人疼痛的小水泡。这是由于他们坐在了受到芥子气污染的地上,毒物渗进皮肤引起的。英军的一位化学战顾问想收集一些芥子气炮弹的碎片进行分析,他试图带走打进他手臂的弹片,但弹片上的毒剂液滴穿透了他好几层衣服,使他的胸部和手腕、手臂也出现了水泡。”

“野战医院里挤满了伤员。在遭到芥子气袭击两天后,我军出现了第一批死亡者。芥子气中毒后的死亡过程是一个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它没有特效药可以进行治疗,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其发展。在这些重伤员中,有的直接死于毒剂烧伤,有的死于毒气在喉咙和肺部造成的糜烂。所有的伤员们不停地咳嗽,痛苦而虚弱,许多人由于中毒,支气管的粘膜剥离,有的人甚至完全剥离,成了一个圆筒;有的受害者死时气管从头到尾完全粘住;有的尸体在解剖时,在场的人仍能感到从中散发的气味对眼、口、喉、鼻子和脸部有明显的刺激。”

“我记得我那时站在一个经过解剖的受害者周围,他虽是天前中毒的,但大家发现毒效在他死后仍在起作用,他的喉咙和声带红肿,气管里充满了稀薄泡沫状液体,左肺分泌液中渗入了近2公斤的脓血,此时的肺已超过正常量2倍,摸起来硬邦邦的,心脏也充满了血水,比正常的重一倍,脑表面的血管生出了无数小气泡。特别的吓人。”

“有一位中尉,39岁,叫张忠亮,和我一样是医官,他是在中毒10天后死亡的,身体出现大面积微棕色的色素沉着,只是手腕上原来戴手表处没有;面部和阴囊部位有明显的表皮烧伤;整个气管和喉咙的下部包括声带都被微黄色的粘膜裹往;支气管充满了脓液;右肺大面积萎缩,剖面有无数的气管肺炎斑点,呈灰色,斑点中有脓液,很多脓液已经流出支气管外形成固定的脓泡;肺部充血并有脂肪;脑组织由于水肿而大量充血。”

“德军在伊普雷首次用芥子气攻击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迫使我军将进攻计划推迟达两周之久。在以后的9天里,德军几乎每晚都对我军进行芥子气攻击,继续破坏我军的进攻准备,挫伤我军的进攻锐气。此期间,德军向我军阵地倾泻了100多万发芥子气炮弹,造成我军和其它协约国部队共计2万5000人中毒伤亡,这个数字几乎是一年前所有毒气袭击所造成的伤亡数字的总和。到第一周末,卫生队所收容的中毒入数是2934人;到第二周末增加了6476人;到第三周末,又增加了4886人。”

“虽然芥子气造成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一点五,但一个中毒士兵至少要离开战斗岗位两到三个月,甚至更长,受害者的呼吸系统和皮肤还常常会出现二次感染。到战争结束的时候,数以千计的人由于芥子气中毒而领取残废津贴。而且由于芥子气能持久起作用,在伊普雷遭芥子气沾染过的区域仍很危险。象炮弹坑、战壕角落形成的芥子气毒液坑会使触及者中毒,还能污染水源。冬天,它象水一样结冰,潜伏在泥土里,次年春季大地解冻时,它又会活跃起来,使人中毒。因此,不光是污染后的战壕不能再使用了,甚至在这种污染地带上通过也必须采取严格的措施……”

“这真是太可怕了。”程楠叹息着点了点头,她现在明白为什么丈夫会对这种毒剂有着梦魇般的印象了。

“第二次凡尔登战役之后,德军元气大伤,因为咱们和美军的加入,战争双方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姓的变化。德国人为了挽回败局,又连续发动了五次大规模的攻势行动,但都无济于事。而后咱们的军队也有了这种武器,炮兵开始用美国人提供的同样类型的毒气弹对德军阵地、指挥所、通信枢纽和后方目标进行猛烈的袭击。”

“在转入总攻的时候。我们和德国人都继续大量使用化学武器。据1918年10月的统计,包括我军在内的联军伤亡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二是化学武器造成的,其中主要是芥子气中毒。”

“1918年是大战使用化学武器最多的一年,无论从规模、种类和方法都达到了高峰。而且大量使用了芥子气炮弹。几乎到了每战必使、每天必用的惊人程度。”

“在收复比利时的战斗中,因为化学武器使用得太多,毒气烟云弥漫大地。我的衣服、手套和皮靴落上了斑斑点点的小液滴,随后身体突然感到不舒适,嗓子总在发痒,眼睛里像是撒了胡椒粉一样火辣辣的一阵阵疼,虽然我没有倒下,但浑身刺疼难忍,两眼模糊不清,跌跌撞撞从阵地下来。当时我的眼睛烧得象壁炉里通红的煤块。后来变得失明,周围一片漆黑。救护车把我送到医院,当护士小姐看到我身上巨大的水泡时,吓得哭了起来。你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疤,就是那次战斗的纪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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