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着马走到乡上街口,那里立着一个石牌坊,左右有两堵告示墙。
眼下那石牌坊上白马乡三个大字下,挂着一个人头,下面的告示墙上还贴着两张布告。臬捩鸡不识字,媳妇倒是识的些字,现在每天晚上妻子教他识两三个字,布告上面的的内容他只认的依稀几个。不过他昨天听乡长敲锣打鼓的在这里大声宣读过。这个家伙是沙陀人撤走时潜伏在这里的细作,因为试图偷盗官府公文机密,被发现后报与上司后就地处决斩首示众。
因为此事,县里乡上今天还特别挨家挨户的重新核实审察了一番各家各户人口。臬捩鸡因为曾是沙陀军官,因此还被特别要求又交待了一番来龙去脉的往事。对此,臬捩鸡感到十分羞愧,他羞愧自己曾经是个沙陀人。在审察时,他曾大声的申辩,说他曾祖带着全家从西域归唐,那个时候起,他就是大唐子民了。他甚至还想要改掉现在这个名字,不过上面回复他说改名字要申请,然后送经上面审核。
臬捩鸡没改成名,他现在还是叫臬捩鸡。路过牌坊时,臬捩鸡对着那个被油炸过一遍的人头重重的啐了一口。在他想来,既然留在了这里,而秦藩又给了他们崭新的生活,那们他们就应当好好感恩,在这里开心幸福的生活下去,与过去竖一堵墙。这个人太傻了,放着这样的好生活不过,却要落的如此下场。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我绝不会成为下一个他。
走入大街后,沿街两旁的崭新店面让他心情轻松许多。白马乡街上。是一个小城堡,四墙周长各一里,乡堡里就是两条交叉十字的街道,把乡堡划成了四个区。住宅、乡公所、学校、商铺四个街区分明,十字街道两侧则是修建的各个商铺,规划的十分合理。这座乡堡也是新修建的,街面很整洁,上面还铺了青石板。旁边修建了水渠,虽然这里是乡下,可却如燕京城一样,街道上看不到半点牲畜粪便和生活垃圾,乡公所有专门的人巡察管理,另外乡堡中也在几条街道上建有数个公共厕所和公共浴室以及垃圾回收点。
他先牵着马去了马坊,乡兵们训练结束后都要把马牵到乡堡中的马坊中。那里有专人照顾马匹,还能防止马匹被盗,以及被乡兵们拿去私用。交了马,拿回一面马牌,臬捩鸡掏出了自己的身份牌和户口牌以及粮票,到粮站买粮。
粮站前买粮的人排起了长队。乡上这些吃公粮的人都要凭票买粮。秦藩中的粮价一直不高,但却是限量购粮,所有生活用品,粮油副食这些,都是需要凭票购买的。这也是因为如今粮食紧缺。不得不实行的限购制度。不过说是限购,但实际上。每个人的定额却是能够保证粮食需要的,前提是你不会粮费。
几个排在前面的乡兵看到他,连忙对他行礼,臬捩鸡回了个礼,自觉的排在后面,并没有去插队。在秦藩生活,他也渐渐适应了秦藩的那些规矩。刚开始时,还觉得繁琐,现在却觉得理所当然了。
轮到他时,窗口的女店员却正是他的妻子石氏,凭着他是乡兵教头的关系,他也走了点后门,让妻子在粮站谋了个吃公家饭的差事。本来他是不愿意妻子出来做事的,不过妻子却说家里地佃给别人,她搬到街上与他一起住,她又不愿意整天呆在家,因此看别的女人在乡上做事吃公家饭,便也让他帮着谋了个。
石氏看到是他,一脸的笑意,“训练结束了啊。”
“嗯,我来把这个月的粮油领回去,顺便接你下班。”臬捩鸡面对妻子的时候,总是那么的温柔。
石氏利落的接过身份牌户口牌和粮票,一会就把手序办好了。旁边马上有两个三十左右的壮妇人对着粮票,把一袋粮食和菜油都称好提了上来。她们也都知道外面的就是石氏的丈夫,甚至还跟着开了几句玩笑。这两个妇人,也都是外地逃难来的流民,虽然官上已经给她们分了地,安了家,但现在误了农时,她们又没男人,因此官上最后安排她们在这里做工,生活倒也又恢复了希望。
领了粮油,臬捩鸡退到一边等了小半个时辰,石氏也就下班换岗了,夫妻两个一个扛粮一个提油,双双把家还。回到家中,这房子是乡上的公房,给做为乡兵教头的住所,一个带小院的宅子,并不算小,推开门进去,却见老丈人一家正在层里。
妻子是大女儿,丈人家中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本来家里还有两个儿女的,结果前两个都在云州时先后被征了兵,最后都战死了。也正是因此,当传说又要征兵时,他们一家才终于拖家带口的艰难逃到了传说中的希望之地秦藩。
老丈人一家其实是粟特人,也是当年随沙陀一起南下内附大唐的西域胡人。不过他们在云州居住几代,却是早和唐人通婚,如今也说着一口利落的唐官话,甚至连外貌都看不太出胡人特征了。岳母是边地汉人,在女婿家里倒也大方,没等他们回来,已经做好了饭了。
“我女婿就是有本事,乡下大宅子和二百多亩地,这乡上头还有个院子,每月还能拿上万钱薪水,真有出息,当初这女婿没选错人。”老丈人过来拍了拍臬捩鸡的肩膀笑着道。
夫妻两给两老见过礼,“怎么这么晚过来,有啥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