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璟真会发动进攻么?”
荆十三娘拎着那件心爱的朱雀式天青色全身甲掀开帐帘进来时,刘芸娘正在灯下仔细看着汇总起来的各方军情。见荆十三娘风风火火的进来,她笑了笑道:“你盼着他来?”
荆十三娘撇撇嘴道:“得了,你说什么笑话。虽听闻那李璟长的倒是很俊,可咱早是残花败柳之身,又是两军交战,想必他是不会怜花惜玉的。我来只是因连续三日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今日天气才停雪,你又下令全军夜晚休息都不能卸甲,要是他们不来岂不是又自讨苦吃。再这样两天,到时李璟就算真来了,咱们早就已经自己累趴下了,哪还能迎战。”
刘芸娘知道她不过是来陪自己说会话,故意这般说来缓解下自己的担忧而已。丈夫一日未到,她的心又哪能一日停止担心。
“得了,你这笑话也就跟我说说,若是让下面人听到可就不好了。”刘氏指了指自己身上同样整齐的披挂,“李璟若不来的话,我们不过是休息时不太舒服而已。可李璟若真要来了,那就不用临时披甲,就能多一份胜利活命的希望。”刘氏虽是兵马统帅,可身上却也如大家一样,披着全副的铠甲,哪怕是此时夜晚在帐中处事,也一样并不缷甲。
荆十三娘从身后拿出一个葫芦放到刘氏面前桌上。
“军中可不能饮酒,更何况现在随时会有战斗!”刘氏知道荆十三娘是个豪爽的女人。平时也爱饮酒。
“是羊奶,我刚温过。冰天雪地的太伤身体了。你又要操劳所有事务,我特意弄了点羊奶,你趁热喝了。”荆十三娘一边拿碗,一面问:“夫人,若是李璟真的前来,我们胜负能有几何?”
刘氏沉吟了一下,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若是真能如计划中进展。起码也应当有五成胜算。”
“才五成?”
刘芸娘笑了起来:“你以为五成小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才会有五成,这还主要是如今李璟突入太过迅速,他的后续部队跟不上,就是后勤辎重也跟不上,他此次带的兵本来不多,又还要分守新占领诸州。因此可用之后更少,这才会有这五成胜算。若非如此,就凭我们与李璟对决,只怕一成胜算都不会有。”
“李璟真有这么厉害?”
“没有这么厉害,那他就不叫李璟了。”刘芸娘说着,却又皱皱眉头道:“你是没有经历过当初的代北之战。李璟此人,用兵不按常规,但确实厉害无比。”
她还没说完,荆十三娘已经撇了撇嘴道:“得了,说的李璟好像战神降世一般。可当初晋王凭一已之力,代北一战。以一敌八镇,杀三节帅,败七镇兵,若非李璟躲在暗处下阴手,就算是八镇也都败了。说来,李璟用兵不外乎擅长趁虚而入,好用诡计。秦军也向来凭人多势众,装备精良以强凌弱而已。若说以少对多,以弱击众,还得看晋王和夫人的气概。”
刘芸娘摇头苦笑一下,道:“兵者,诡道也!战争不论过程,讲的是结果。再勇猛,可若是败,便会被人称为鲁莽。再阴险,可若是胜利,便会被为智谋。不管李璟凭何取胜,可李璟短短数年,能白手起家而至如今天下第一强藩,这就是他的本事,绝不可小觑的本事。眼下李璟确实兵马不多,可我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说眼下战场,她们已经占据了地利,兵力上也并不弱,可战争到底还是人打的。
“夫人好像并不乐观?”
“战事变幻莫测,但用兵之道,却是万变不离其宗。七分靠谋划,两分靠战斗,还有一分靠天意!也可以归为天时地利人和,比如秦军多火器,可如今雨雪天气,这对他们的火器影响很大,是为地利。我们又占据关隘,以逸待劳,是为地利。”
“偏今天停了雨雪,甚至没有大风,这岂不是对秦军更有利?我们失了天时?”
刘芸娘抿了一口热羊奶,轻笑道:“也不全是如此,所谓兵法,势弱用奇,势强用正。比如我们现在,相对处于弱势,所以我们才须要在关下设伏,而不是紧守关内。奇兵就是要料敌所不能料,十二诡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就是这个道理。”
荆十三娘听了半天,反倒有些迷糊了,摇了摇头,道:“夫人说了半天,可我什么也没听明白,你就直说他们今晚到底会不会来?”
刘芸娘也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他们肯定要来,结果他们没来,这总要比说他们肯定不来,结果却来了要好一些吧?十三娘,多做准备不会有错,有备而无患。其实我并不期待李璟会来,哪怕如果他来,也许我们的伏击计划就能成功。我宁愿李璟不出现,这样我们就能安稳的等到晋王援兵到来。和李璟狭路相逢,哪怕我们提前做好准备,可这种战斗,总不是我愿意碰到的。”
荆十三娘咂巴下红润的嘴唇,“没想到夫人对李璟如此信服推崇,若是这事被晋王知道了,怕会吃醋哦。”
“尊重自己的敌人,就是尊重自己。轻视自己的敌人,也就是在轻视自己!别被外间的一些传言所误导,李璟能在三十岁前,用数年的时间,击败一个个的对手走到今天,绝非等闲之辈。若真如传说中的李璟只是运气好,靠给藩帅当干儿子,给高门当门徒,靠与豪族联姻,与海贼勾结,奉承天子,拍太监马屁,勾连商人,就能走到这一步,那他们的话也太肤浅了。看看李璟曾经击败过的敌人吧,十三娘。我们沙陀也曾是李璟的手下败将,难道你觉得晋王会是一个那样不堪之人的手下败将?”
荆十三娘也许不了解李璟。可对李克用和刘氏却十分了解。既然曾是李璟手下败将的刘氏都如此推崇李璟,那说明这确实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对手。
刘芸娘喝完羊奶,放下碗,取过披风对十三娘道:“我们再去巡察一遍吧!”
虽然夜晚有值守军官,但刘氏每晚睡前还是要巡察过军营才能睡下,特别是眼下关键时候,她越是不能放松。十三娘立即点头,在前带路。
她们一出帐。刘氏的侍卫统领京娘已经让侍卫牵来了二人的战马。三人带着一队侍卫上马刚查看了一圈,忽然听得南边发出一阵喧哗,荆十三娘竖耳聆听,“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
山谷里的这支兵马,一万五千人,女兵一万,另有五千沙陀轻骑。刘氏治军严整。哪怕领着一支女兵,可军纪却丝毫不弱于沙陀精锐。就算这支沙陀兵非精锐,可驻在山谷中也是与女兵分开驻扎,营中是绝对禁止喧哗的。
京娘道:“声音是从南面传来,那是山谷谷后,那里是男兵扎营之地!”
“喧哗之声不大。不似敌军偷袭!走,去看看。”刘芸娘道。
她们策马赶到南边营前,已见一队人拥着几个身着普通百姓衣服的人向她们赶来。
京娘策马上前几步,高声喝道:“因何事喧哗?”
有个军官上前道:“末将南营指挥使米志安,禀报王妃。这几位自称是直谷关李克宁将军麾下亲兵,说有紧急军情来报。”
刘氏率兵出关设伏。直谷关军务交给了李克让之弟李克宁负责留守。现在李克让突然让几个亲兵穿成百姓模样,又半夜从后山翻来,定然是关内发生了大事了。
“请他们过来。”
几个普通百姓衣服的李克宁亲兵走上前来,到了刘氏马前五六步远齐齐跪下,当先一人大声道:“王妃在上,我等见礼。”
这人虽是一身汉人百姓衣饰,但面目确实是沙陀人,而且这人是李克宁手下亲卫都将,刘氏也是见过几面认识的。当下不再怀疑他们身份,连忙问道:“究竟所来何事?”